“赫岑小姐，您出来啦。”推开门扉，那个叫做西米翁的士兵还是和她来的时候完全两个样子，靠在窗边上一脸享受的抽着烟，脑袋枕着头盔靠在墙壁上。眼见他的“保护对象”出来了，才悠悠的将烟按灭在木头窗框上留下一个不怎么好看的黑印子转过身来。“她还活着就行，倒是您有什么收获吗？听说您是个大学生。”

　　“有，法国那边说得对，鹿克斯那边说的错。”赫岑略带讥讽地怼了回去，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离醉生梦死只差一瓶酒的家伙。“请问为何您看上去如此的懒散，即便这是看管一个腿断了的犯人，但这不代表您可以如此荒唐。”

　　“哦，请不要这样子赫岑小姐，吸~”西米翁又狠狠的吸了一口二手废气，挑了挑眉头在舒服的吐了出来。“呼~，我已经决定了，等动乱结束之后我就不干了，闹剧，全是闹剧。”

　　“嗯？”

　　“您是学社会学的大学生，您没看出来？我不信。”

　　“看出来什么。”

　　“一团糟，再说了，现在鬼知道联盟会不会入侵，就算是东欧罗巴其他国家不会，光一个联盟就足够把我们囫囵击垮不超过一个月。”西米翁指了指这个三面环起来的建筑中那个中庭，里面还停放着一辆TAB和一大堆东西。“我现在只是职责在这里，懂吗？我不是想在这里。只要我别在长官面前这样，现在缺人手的上头才不会对我怎么样呢。”

　　“挺通透。”赫岑没有什么想法继续和这个家伙聊下去，这个人与他的思想只能让赫岑闻到一股腐败的味道。“如果开会开完了，我能够在哪里找到我哥？没开完的话我又可以在哪里等着？”

　　“开会，小姐您指望我这个一般兵确切知道将军和一大群军官在那里开会吗？您要是真想知道您可以尝试爬一下楼梯，等到有人拦住你然后你再问这个问题。但是如果您想要休息的话二楼那边的会议室现在是我们休息的地方，您可以去那边寻个地方休息。”

　　“好。”赫岑扭身离开，但就在她快要走出这段走廊的时候西米翁的声音忽然又传来。

　　“您真是大学生吗？抱歉，但是我只是有些好奇？”

　　“是，怎么了？”赫岑停下，背着手没有回过身来。

　　“啊...您对我的态度很奇妙，不像是对我们不满的学生那样子直接用鼻孔看我们或者破口大骂，也不像另一批可能没什么念头的人对我们是表面做到了基本的尊重。”

　　“哦，那您今天见到了另外一种类型。不要随便给别人贴标签，记住我父母与所有认识的人都是人民军或者保卫这个国家的人，立正！西米翁士兵，站好你的岗位。”赫岑用鼻腔共鸣出不屑的一声，撇头看了一眼还是乱糟糟的大门与大门前似乎正在集结的部队，站定几秒，直接向楼梯走去，却又暂时停下。“给人指路是不错的善意表达方式，但是无论如何请您站好最后一班岗。”

　　混凝土与钢筋，散落一地剥落的漆面，不知为何外面已经列队整齐而诡异的使得大楼安静的只余赫岑登上二楼时靴子踏到阶梯上的声响。赫岑不清楚一个网络时代的对于混凝土建筑和孤寂的剪切而成艺术风格——砼核，但她明显由心底里泛出一股刺痛的酸水。这里是锡比乌工人党的大楼，它自70s建成后所代表的就是罗马尼亚民众联邦共和国在锡比乌的统治，无论是好是坏，但是工人党终究是将罗马尼亚拖入了工业国。而今距离昨天吃午饭不过刚刚过了一整天零四个小时，这里便先后见证了工人党的瓦解，群众的冲入搜刮与翻找，军方的占领和炮击枪击留下的一切痕迹。

　　走上二楼，赫岑左右摆头，左边也只有几个士兵和军官在尽头抽烟或者聊天，而右边只有尚且能够关紧的窗户在大雪与风中于窗框内被死命的拍打摇晃，窗户的破洞处呼啸着凄洌的悲歌，雪花在尚且透过厚薄不一的云彩的阴冷光照间被拍到了墙壁与地板上。

　　左边就是刚才那个士兵说的休息室在的地方了。赫岑继续往上爬，爬过四楼，直到在通往五楼的半层上被一个正下来挂着中尉军衔的军官拦住了去路。

　　“公民！您到这边干什么？”那个中尉看到有个穿着不合身的军服的矮小人影走过来从有些疲惫的弯着腰瞬时往后退了半步，直腰手往身侧摸去。

　　“您好！我是尼古拉少校的妹妹，布加勒斯特大学的学生，我想...”

　　“哦，是第四集团军的那位吗？请不要着急，请像相信少校一样相信我们，我们罗马尼亚军会坚持到底将反对齐奥赛内的斗争进行到底的！”那中尉毫不掩饰的松了一口气，手也垂了下来。

　　“...已经改名了吗？”

　　“您说国名还是军队名？都改了，都已经改完了。”那军官刹住了嘴，然后开始微微张开双臂苦涩的笑着将赫岑往回赶。“所以请您不用担心，我们会尽力的。我知道你们大学生肯定觉得速度有点慢，但是您也看到得到现在锡比乌乱成这个样子，还支持齐奥赛内的余孽们恐怕我们与人民一起也得花上好几天功夫才能彻底歼灭他们。”

　　“嗯...好吧，革新万岁！”

　　“革新万岁革新万岁，请不要吵，我们和已经成立的锡比乌本地救国阵线正在开会以及接受国防部那边的命令呢，您还是先去二楼的那个会议室那边休息吧。”

　　“嗯嗯，好。”

　　于是赫岑就在二楼的会议室里坐到了一把顶舒服的人造革座椅——一名不知道通过什么办法从他的同袍屁股底下赢得了这把椅子的中士非常客气的让给了她——然后听着这群士兵干巴巴的吹牛打屁，咀嚼着他们的恐惧，兼着撇向那团浓烟依旧贯穿了厚实的天穹的烟柱和未曾断过的枪声。

　　逾过几年，假如罗马尼亚成功作为一个国家活到了新的千禧中，沐浴在千年的殊荣中的大家会怎么看待这一切？

　　“长官！”扑克牌被大量的扔到桌子上的声音，但是明显是一前一后，有人还低声咒骂了一句“狡猾”。

　　“各位请继续休息，现在人手紧张休息也不足，再搞什么齐奥赛内时代的形式主义就大可不必了。”熟悉的声音，尼古拉。

　　赫岑起身，尼古拉一边向休息室里的其他人回礼一边将赫岑拉了出来。

　　“刚才你的参观，什么情况呢？”

　　“解决啦。”尼古拉捏着赫岑的肩膀被这回答吓得收紧，赫岑不悦的推开老哥。“你为什么总是往哪方面想？”

　　“...那怎么处理的？”

　　“让她自己相信自己有罪啊。”

　　“啊？...算了，反正时间不多了。我希望之后再也没有这种卑鄙的事情发生了，你记住了赫岑，我们不允许这种事情，以后你也不许和任何人提起这件事情。”

　　“嘻嘻，兴许吧。”

　　“赫岑...！”尼古拉叹了口气，终于走到了大楼外面，那辆来时接她们过来的TAB现在调换了个个用另一侧开启的舱门对着她们。现在只要一张开就要冷风往肚子里跑，但是好处就是说什么话都会在超出三米的范围内变得几乎不可能成为连贯的句子。“算了，先上车。”

　　赫岑再一次先尼古拉一步登上TAB，但是这次里面已经满当当的坐满了荷枪实弹的士兵，他们看了眼赫岑，神色紧张，厌恶，好奇或者兴奋。比后上车的尼古拉还有晚系好了安全带，嗅到了危险的气息的赫岑低头不去看那些对她怒目而视的人。

　　“各位同务们，我的妹妹是虽然是安全局的成员，但是心向康米主义，是我们的同务，请不要这样子。”尼古拉的话语解了围。“这次我们也必须得到安全局内没有直接参与镇压，且可以为我们反抗这帮联盟扶持的订正势力的人员的帮助。赫岑，也向其他同务介绍一下你自己吧。”

　　“...赫岑·拉杜列斯库。安全局D部门少尉，主要负责档案的修订。”档案，人畜无害，这个词一说出来钉在赫岑身上的目光骤然拔出。

　　“赫岑，这些都是米哈伊同务发展的重组运动的同务，待会控制关押你那些同袍和尼库的地方的任务主要就是靠他们。好了，认识到这里为止。我这里先和各位说一下现在什么状况。”尼古拉沉默了一下，因为引擎声在刚才车厢向上倾斜中轰鸣的让没有人能够听清楚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锡比乌方面军队刚刚联系上布加勒斯特，国防部已经彻底下达了改旗易帜的命令。改罗马尼亚民众联邦共和国为罗马尼亚联邦共和国，人民军为罗马尼亚军。而第二道命令就是不惜一切代价镇压暴乱——大家都知道这个所谓的暴乱可能指的是什么，而第三道命令就是配合当地成立的救国阵线...这些救国阵线就是由大部分原工人党成员和几个活动家组成，不仅之前的毛病有，还有的是资本主义那套。”

　　“还有非常重要的一点是，恐怕锡比乌根本不缺粮食和饮用水...那帮旧当地工人党委部的成员不知道为何居然说实际上锡比乌有着大批库存。这帮旧官僚看上去藏匿了大量物资...还是对中央计委那边隐瞒。”

　　“我们的任务很简单，在我们暴露之前配合我们已经形成掌控的工人战斗队，控制安全局剩余成员和尼库，控制电视台，控制仓库，控制军事基地并且尽可能逮捕现在那帮救国阵线和准备给重修主义者入侵找借口的‘同袍’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