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照常从东方升起，又是沙岸普通的一天。

　　天刚亮，光明教会的马车已经停在了月神教堂的门前。城里的伤兵显然不是艾尔莎一个晚上就能治完的，今天她还得去继续治疗。

　　艾尔莎垮着脸被马车拉去了兵营，林顿也要出门了，看样子两人是要在这里生活一段时间了，他准备去此前罗贝尔教士提到过的老市场买一些食物，顺便寻找一下他一直想弄到手的几样东西。

　　老市场距离教堂区并不远，沿着沙土大道向码头的方向走，跨过几条散发着可疑臭味的小巷，就能听到市场里讨价还价的喧闹声。

　　所谓市场，就是在城市中用栅栏围起来的一块空地，来自城外乡村的自耕农和城里的小商贩们只要付上很少的几个小银币，就可以在这里支起一个简陋的摊位。

　　但比起市场里的摊位，更能吸引林顿注意的，是悬挂在市场栅栏上的一颗人头，那就是霜岸人的酋长，『霜巨人』连比特的首级。

　　看到这颗头颅，林顿就明白为什么他被称为『霜巨人』了，因为这颗头颅的尺寸足有正常人的两倍，按照比例推算，它的主人身高至少也要超过三米，这绝不是正常人类能达到的水平，看来这位酋长也拥有超凡力量。

　　这颗巨大头颅的整个后脑都不见了，这显然就是他的死因，但在正面却几乎看不到伤口，只有眉心处有一个小洞，看上去就像是有某种东西从他的眉心射入，然后在脑袋里炸开了一样。

　　说起来，这还是林顿第一次看到真实的尸体，虽然头颅进行了临时的风干处理，但由于经过了半个月的行军才送回凛湾城，在沙岸的阳光照射下，还是能闻到明显的腐臭味，一群苍蝇绕着人头飞来飞去，林顿的胃部不禁一阵翻涌。

　　强压下呕吐的欲望，林顿移开了视线。市场中的人们行色匆匆，对于这颗已经在这里挂了好几天的巨大头颅，大多数人都已经习以为常，只有几个离得较近的商贩还时不时看上一眼，脸上带着忍耐的神色，似乎这颗散发着恶臭的头颅与厨房的烟尘或是小巷里随意倾倒的便溺一样，是生命中不得不忍受的诸多不便之一。

　　林顿向着市场内部走去，鱼腥味混杂着面包和啤酒的味道，逐渐浓烈了起来。这味道当然也谈不上好闻，但能掩盖住腐尸的臭味，总归使他的胃里舒服了一些。

　　两侧的摊位上摆放着各色商品，主要是食物和一些简单的手工制品。

　　面包是沙岸的主食，各种摊位上最常见的就是和黄嘴鸥号上一样的黑面包，1个小银币就能买上4条，稍微精致一些的是筛去了麸皮的白面包，价格也要贵上一倍。

　　卖酒的摊位上，劣质的啤酒和果酒装在陶罐里，一旁还放着粗木碗，即使买不起整罐也可以喝两碗解馋。后面的木架子上用皮酒壶装着蜂蜜酒，一小壶就要1个小银币，一般人只有节庆的时候才舍得来买。

　　鱼贩的摊位上散发出刺鼻的鱼腥味，都是从凛湾河与深水河里捕来的河鱼，这里虽然濒临碎屿湾，但由于蛮族海盗肆虐，少有人敢出海捕鱼。

　　蔬菜摊上的种类简直少得可怜，主要就是卷心菜、萝卜、芜菁和蚕豆，能够称得上调味料的只有洋葱和大蒜，至于真正的香料，那可不是能摆在市场任人选购的廉价货色。

　　林顿花了12个小银币，买够了两人三天的食物，小银币是沙岸最常用的货币，这是一种单面冲压的薄片苞状币，极轻又极薄，1枚小银币只相当于大约10粒麦粒的重量，厚度则简直就像一层薄膜。这样的设计使得单枚小银币的价值很低，从而便于购买面包或啤酒这样的日常商品，但也使它们极易损坏，以至于几乎不可能长期使用。

　　正因如此，能否铸造真正的“银币”可以视为一方势力实力的标志，这应该也是阿尔贝特主教希望铸造高币值银币的原因之一，林顿如此想道。

　　买好了生活必需品，林顿没有立刻返回教堂，而是继续在市场中闲逛着，目光从一个个摊位上扫过，时不时还与摊主攀谈几句，在他们的谈话中，有几个词语被反复提及。

　　硫磺、硝石、木炭。

　　作为有着丰富的网文阅读经验的穿越者，林顿当然不会忘记穿越者的必备神器--黑火药。火药对于冷兵器的碾压性优势已经经过了充分的检验，虽然这个世界存在着神之力这种超凡力量，但受到教会“神眷者”理念的局限，其应用还停留在中世纪的水准，与之相比，林顿还是更愿意相信科技的力量。

　　但林顿的制造火药之路并不顺利。木炭倒是可以买到，沙岸并不缺少树木，虽然大多数人仍习惯以劈柴作为燃料，但铁匠等行业都有对于木炭的需求，在凛湾城附近就有烧炭的作坊。反观硫磺和硝石就不是那么容易入手的了。

　　硫磺还好，至少通过林顿的描述，摊主能够明白林顿所说的是什么东西。不过很可惜，硫磺在这个世界被称为“六神之火”，乃是光明教会驱邪仪式的重要材料，专供于教会使用。

　　而硝石就更糟了，当林顿问起是否听说过一种溶在水里可以吸热的白色矿物时，摊主们都只是迷茫地摇头，甚至还有人露出了一副“你怕不是在谈论什么异端邪说”的架势，看来在火药发明之前，这种矿物并不为人熟知。

　　实在不行就只能去旱厕刮墙根了，林顿不禁苦笑一声。

　　制造火药的进展不大，林顿又咬了咬牙，花了140枚小银币买了一匹温顺的高肩驮马，在这个战乱之地，马可是保命的利器。不过这个价格还是让林顿不由暗自咋舌，一匹驮马就抵得上自己小半个月的收入了，这还是远征军从霜岸缴获了大量马匹之后的价格，若是在平时，至少要再翻上一倍，至于真正的战马，早在回凛湾城的路上就被瓜分完毕了。

　　林顿牵着马返回月神教堂，他记得教堂的后墙处就有一间马厩，现在正好可以派上用场。很快，林顿就回到了教堂区，但他却发现，在月神教堂的门口停着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几个侍从在屋檐下的阴凉处躲避着沙岸上午的阳光，他们的外袍上绣着家族纹章，横向的黑金条纹。

　　林顿觉得这纹章有些眼熟，回忆一番才想起，这正是昨天在宴会上看到的埃尔贝伯爵的纹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