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五卷

  唐顿被“软禁”了。

  他依旧可以在泥土路上行走,在低矮的农舍间穿行,但无论他走向何方,总有一两个沉默的村民出现在视线边缘,在田埂上佯装除草;在屋角修补篱笆,或只是倚着门框,空洞地望着远方。

  他们的目光从不与唐顿直接接触,却总是偷偷打量唐顿,确认着他的位置。

  莱莎的变化更是让唐顿难受。他们偶尔在狭窄的村道上迎面相遇,她总先是一愣,然后低头走开,从不停留,更不交谈。

  整个村庄笼罩在一种山雨欲来的紧张氛围中。日常的农活仍在继续,但男人们不再分散在各自的田地,而是集中起来,在村外的林子砍伐木材。

  女们则聚集在空地上,用藤蔓和茅草编织着某种东西,她们编织的物件异常巨大,结构复杂而扭曲,像是某种巨大的外壳。

  最明显的则是村子中央的空地上。

  那片原本堆放着农具和废弃杂物的空地,被彻底清理了出来。几个身强力壮的村民,将那些新砍伐的木头运来,开始搭建一个巨大的框架。

  那框架的轮廓在唐顿的注视下日渐清晰,它被刻意塑造成一个扭曲的人形:

  双腿以一种不可能的角度蜷曲着,手臂怪异地向上张开又弯折。

  木料交接处用粗糙的藤条捆绑固定,使得整个结构更像一具被暴力折断关节后强行拼凑起来的木偶。

  这形状与唐顿在屋子里找出来的木雕如出一辙,这巨大人形塑像,就是那个木雕被放大了无数倍的可怖实体。

  唐顿明白了村民们忙碌的意义,明白了那些坚硬易燃的木材和巨大编织物的用途。他们在准备一场盛大的仪式,而那祭品,极有可能是为唐顿准备的。

  “静默”发生的频率和强度似乎增加了,平时只在那条小路的看守鞋子无差别的出现在村庄各地,不时变幻,他能感觉到看守的身影似乎离他的小屋更近了,每当夜晚他闭上眼时,甚至就能感到守卫就在床前。

  又过了几天,雕塑已经完成,唐顿又浑浑噩噩的渡过了一天,回到小屋。

  夕阳将塑像的阴影拉得老长,如同一个狰狞的怪物匍匐在村庄的土地上,其阴影的脑袋端,不偏不倚地指向唐顿所住的那间小屋。晚风穿过人偶的空洞,发出低沉呜咽般的哨音。

  唐顿刚刚上床躺下,木门便被粗暴的撞开,唐顿被震得浑身一颤,心脏几乎停跳。

  “砰!”

  几个强壮的村民涌入狭小的房间,在火把的照耀下,粗暴地去擒拿唐顿。

  唐顿试图反抗,在人数的力量压制下如同螳臂当车,很快,他的手臂被反剪到身后,捆了起来。

  他被剥去外衣,赤身露体地暴露在空气之中。村民们迅速地将某种红色和黑色颜料在他的身体上涂抹出扭曲的、意义不明的符号和线条。随后又用类似松脂的粘稠油膏,淋在身上。

  最后,他被戴上一个荆棘的草冠,推搡着前往村中央的高台上,扭曲塑像之下。

  村民们聚集起来,形成一个紧密的圆圈,将唐顿和那扭曲的塑像围在中心。

  火光映照着一张张麻木而专注的脸,他们直勾勾地盯着祭台上的唐顿,眼中混杂着恐惧和期待。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唐顿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然后村长的声音打破寂静,带头吟唱起歌谣,他的声音低沉而怪异,带着一种非人的韵律。

  紧接着,第二个声音加入,是那个给唐顿开锁的铁匠。

  第三个......

  第四个......

  这吟唱迅速扩散开来。男人、女人、甚至连半大的孩子,都张开了嘴。他们的声音起初参差不齐,低沉混乱,但最后这些声音汇聚、融合,形成了一种统一的、沉重而单调的调子。

  比起咒语,更像是一种集体意志的咆哮。

  就在这震耳欲聋的、令人窒息的合唱达到顶峰时,几个举着火把的村民面无表情地走上前。他们没有丝毫犹豫,将手中的火把精准的掷向唐顿脚下。

  轰!!!

  点火星落入干柴,瞬间爆燃!火焰迅猛地沿着干草向上攀爬,眨眼间就舔舐上了唐顿赤裸的皮肤。

  啊!!!

  火焰瞬间包裹了他的双腿,唐顿的身体在剧痛中疯狂地扭动、抽搐,像一条被钉在火炭上的鱼。他想要打滚扑灭火焰,但被捆死的绳子让他动弹不得。

  火焰向上蔓延,吞噬着他的腰腹、胸膛。浓烟滚滚,带着皮肉焦糊的可怕气味弥漫开来。

  他的视野被浓烟和跳跃的橘红色火焰占据,在极致的痛苦和濒死的幻觉中,他模糊地看到,包围圈外,莱莎的身影似乎晃动了一下。她依旧低着头,双手紧紧捂住了耳朵,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仿佛那惨嚎和火焰也灼烧着她自己。

  ......

  火焰将唐顿彻底吞噬,那具在火中扭动、发出嘶吼的人形,成为了扭曲塑像前最鲜活的祭品。

  村民们的合唱并未停止,反而在烈火熊熊中变得更加高亢、更加狂热。那古老祷文,与皮肉燃烧的噼啪声、油脂滴落的滋滋声、以及那逐渐微弱下去的、不成调的惨嚎,交织成一曲挽歌。

  火焰越烧越旺,那具巨大的木偶塑像在高温中开始变形。

  木料在火中呻吟,被藤条捆绑的关节处发出“嘎吱嘎吱”的怪响,仿佛某种沉睡的骨骼正在苏醒。

  它原本向上弯折的手臂,此刻竟缓缓向内收拢,像是要拥抱火焰中的唐顿。它原本蜷曲的双腿,却在高温下逐渐伸直,最后微微弯曲成跪姿,仿佛要向天空俯首。

  最可怕的是它的脑袋,那个粗糙没有五官的木块,开始炭化,扭曲,形成了一道道裂缝。那些裂缝在火光中交错,最终勾勒出一张模糊的人脸,没有眼睛,却像是在凝视着燃烧的唐顿。

  它的“嘴”部裂开一道歪斜的缝隙,仿佛在无声地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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